10.25.2020

倉皇中的緩慢 La lenteur pressée

Vogüe Musigny 1990

倉皇中的緩慢 La lenteur pressée

女人突然問起男人:在死前你最想喝的一瓶酒是甚麼?

男人微微放下手中的香菸,緩緩吐了一口氣,思考著女人似乎有備而來。看來即使分離三十年後,女人依然清楚記得分開那天問的最後一個相同問題。那年大家都未滿三十,剛學喝葡萄酒,想喝的當然很多,加上青春的嬉鬧,男人大概陸續說了七八個酒名唄!

1945 Château Mouton-Rothschild1961 Château Latour,1947 Cheval Blanc1921 Château d'Yquem...」
「都是波爾多呀,沒有別的梗嗎?」女人吞了一口酒後嚷著。
「嗯...1978 La Tâche,1959 Richebourg DRC1945 Romanée-Conti...
「結果都是法國酒耶,你有那麼老派嗎?」女人翻了一下白眼。
坦白說每次在不同的時空背景下應該會有不同的答案唄!」男人點起手中的煙邊說。
「而且還得看看當下的現實狀況哩!」男人繼續補充道。
如果神智清明又經濟許可,那麼可以挑選的酒款肯定不少,但如果身上插著氧氣管吊著點滴,說不定還是昏迷指數一,接著鼻胃管等,那麼別人給什麼就喝什麼了吧!或進入彌留狀態,不知道大腦還有沒有接收到訊號,那麼好像喝什麼也不太重要!」

呿,就只是簡單問問你想喝什麼罷了,哪裡需要那麼複雜的嘮叨一堆呀!」女人頗不耐煩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。

而三十年後的同樣一個問題,也同樣讓男人陷入思考一陣。
餐廳桌上是剛剛男人為了今天點的一瓶1990 Musigny Vogüe,看似紀念三十年後的重逢。男人與女人都沒問起像是這些年過得如何之類的客套話,畢竟共同朋友還是不少,加加減減也都知道彼此約莫的情況。
「還是跟三十年前的答案一樣麼?」女人搖晃酒杯打斷沉默。

「當然不同了,現在的髮型應該與三十年前不同吧!45 Mouton,61 Latour喝到了...現在想喝的話大概剩1947 Cheval Blanc或是1900 Margaux...不過想喝歸想喝,卻也沒多少迫切想喝的欲望。倒是布根地那幾款一直沒能喝到,不過...價格也追不上了...能不能喝到只能靠緣份哩!」男人用一種近乎蝸牛般緩慢地速度回答。
「甚至,我覺得還得看跟誰一起喝...有些朋友只喝波爾多,有些只喝義大利,有些只喝新世界,有些只喝自然酒,有些只喝超過300美金的...如果只有自己喝,那麼冰箱昨天喝剩的Muscadet sur lie帶著人生的酸鹹滋味也許一樣美好,又或許...跟妳喝一杯90的Musigny,這三十年來的話語正如這迷幻般難以捉摸的酒體,卻一切都在杯子裡了...
今日別後,能再有三十年嗎?也許我明天就不在了,那麼這支酒就是我的最後一瓶,就算能再有另一個三十年,同樣這款,三十年後的風味也不知道能否與今日相同呀!...所以,我想,每杯都是我的最後一杯...男人繼續說道。之後男人與女人在靜默中淡淡地將酒喝完,結束後男人留下一張白紙,起身離去,消失在深夜街道裡。女人攤開紙,上面留了一行字:

「而最後在緣份中,時間也不再重要,喝什麼也是其次,因為在當下都是倉皇中的緩慢...」